美元还那么美吗？

　　眼下，2016年美国大选己进入白热化阶段，共和、民主两党总统候选人为逐鹿白宫宝座竞争不已。不过，对美国这种政治活动，或者最终由谁来当总统，我都不太感兴趣。倒是在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我更多关注的是美国经济，尤其是对美元的观察和研究。 　　初识美元，还是在上世纪60年代之初。那时我在大学校园里学习金融专业，从讲坛和教科书里得知：美元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官方货币，它作为储备货币在美国以外的国家广泛使用。很长一段时间，对美元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己。我真正对美元性质和作用的深刻认识，还是在本世纪初的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上。 　　2002年的春天，也就在2月5日至7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北京召开了全国金融工作会议。这次会议，中央政治局7位常委全部在主席台就座，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中央有关部门及金融系统的主要负责人出席了会议。会议对今后一个时期的金融工作作出重要部署，令人感到特别的是突出地谈到美元问题。 　　会场上鸦雀无声。我真切地聆听到时任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同志讲的这样一番话：美国之所以能成为超级大国，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它在国际金融领域具有明显优势。美元在国际货币中占主导地位，80%的国际贸易结算和金融交易是用美元交易的。美元的这种特殊地位，给美国带来了巨大利益。美元现钞的60%在国外流通，这等于美国无形中从其他国家获得了铸币税。 　　“铸币税”是什么？很多人对它比较陌生。此税亦称为“货币税”，是指发行货币的国家或组织，在发行货币并吸纳等值财富后，货币贬值，使持币方财富减少、发行方财富增加的经济现象。简言之，该税就是通过发行货币获得的特殊收益。打个比方说吧，假如一张100美元的钞票，印刷成本只有1美元，但是却能购买100美元的商品，其中的99美元差价就是铸币税。这巨额的铸币税，是美国政府财政的一个重要来源。 　　美国是怎样取得如此货币特权的？说来话长。19世纪末，美国己变成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国的经济总量大于英国、德国、法国，甚至是它们的总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令英国、法国和德国等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受到重创，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国，GDP占世界二分之一，黄金储备占世界五分之三。 　　将老霸主英镑拉下马，让美元取而代之，美国对此有周密的谋划。此时，美国以咄咄逼人的攻势，与英国举行了19次谈判，最终因美国政治、经济、军事实力大大超过英国，同时美国答应给予英国大笔资金援助，英国进行了妥协，同意接受美国的方案。 参加布雷顿森林会议的美国代表 　　1944年7月，二战同盟国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村的一家旅馆，召开了“联合和联盟国家国际货币金融会议”。为了谋求美元的霸主地位，美国强迫欧洲主要大国同意国际间货币结算必须采用美元，会议通过了以美国财政部“怀特计划”为基础的《国际货币基金协定》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协定》，总称《布雷顿森林协定》。此协定最为核心的内容是“双挂勾”机制，即美元与黄金挂勾、各国货币与美元挂勾，从此形成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让美元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国际货币体系霸主的地位。 　　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的运转，与美元的信誉和地位密切相关。到20世纪60-70年代，美国深陷越南战争的泥潭，国际收支恶化，全球美元相对黄金过剩，美元兑换黄金的压力与日俱增，大规模抛售美元、抢购黄金的美元危机一共爆发了11次。1968年美国被迫同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lMF)创立特别提款权(SDR)。这对反对美元本位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国家来说，SDR是朝国际法定货币迈出的第一步，目的是有朝一日SDR能取代美元成为世界主要储蓄资产。很多国家都在为这一目标付出努力，尝试挑战美元的霸权地位。 　　60年代后期，美国进一步扩大侵越战争，财政赤字扩大，美元危机再度爆发。1973年初尼克松连任总统后，果断宣布终止美元金本位体制，浮动汇率制替代固定汇率，主要货币间汇率由市场决定。至此，布雷顿森林体系宣告寿终正寝。但是由于多种因素，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垄断地位并未削弱。美元解除金本位枷锁后，美国根据自身需要制定货币政策，并随心所欲更加任性地发行美元。正如尼克松时期美财政部长康纳利所说的“美元是我们的，但问题是你们的”那样，为所欲为，损人利己。 　　“我们相信上帝”(In　God　We　Trust)，印在美元纸钞背面的这句话，似乎在向持币者暗示：相信美元吧，就像信仰上帝一样。其实，印在纸上的文字并不重要，而重要的是要看实际。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依然是以美元为中心、维护美国利益，实质上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变种和延续，带有浓厚的“货币民族主义色彩”。 　　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内外政策失误很多，从全球反恐到阿富汗战争，美国的软实力遭到严重打击，美元在逐渐削弱。但现行的国际货币体系，美元仍然是美国称霸全球、盘剥他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财富的“利器”。2008年美国国内发生金融危机，它通过国际货币体系的迅速传导，将危机很快转嫁到全球所有国家，演变成全球金融危机，让许多国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这种霸主地位，给美国带来了难以计数的巨大利益。首先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美国可以不受限制地向全世界举债。它以美元计值向别国举债后，可以让印钞厂毫无节制地加印美元，制造通货膨胀和美元贬值，从而减轻外债负担。在通常情况下，一个国家出现国际收支逆差时，要在本国进行经济政策的调整。而美国却不是，它可以通过印刷美钞来弥补赤字，维持国民经济的平衡，而将通货膨胀的代价转嫁给其他国家。 　　美国的债务问题，比人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早在2011年8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曾发布报告称，当年美国联邦公共债务总额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达99%，预计2012年将达到103%，大大超过60%的国际警戒线。这相当于平均每个美国人负债约4.6万美元，高于其人均年收入4万美元。 　　债台高筑还能过上好日子吗？能！美国人之所以能超前高消费，躺在美元上过着美滋滋的舒坦日子，很大程度就是靠印钞机，美国有多少债，美联储就会相应印多少美元。美联储原主席格林斯潘早就说过：理论上讲，美国根本就不存在债务问题，只要美联储印钞票，什么债务都可还清。这一语道破了美元之“美”中的缘由和奥妙。 　　这么多年过去，美元还那么“美”吗？我看到5月12日《经济日报》的一篇报道：国际清算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克劳迪奥•博里奥10日表示，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具有严重的不稳定性，应该制定和执行新的全球规则，特别是在国家和国际层面建立起更加有效的政策之“锚”。他还说，某种货币的一家独大，会对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构成挑战，因为这种货币的发行国家自身利益并非必然与整个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的利益相一致。这里所讲的“某种货币”，显然是说美元。 我们相信上帝——印在美元纸钞背面的这句话似乎在暗示，相信美元吧，就像相信上帝一样。 　　2008年金融危机，让以华盛顿模式为主导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在危机中信誉扫地，更凸现了以美元为主要储备货币的国际货币体系的严重缺陷。随着全球经济和贸易区域化、集团化日趋普遍，金融、货币领域出现了“货币互换网络”新趋势，各国货币互换热情日益高涨。这种以货币互换的双边、多边网络为基础的地区和国际金融机构，有可能成为全球货币新体系的组成部分，其影响是深远的。许多国家的央行纷纷寻求货币互换的“避风港”，希望借此减少对美元的依赖，降低过分依赖美元的金融风险。 　　实际上，近几年“去美元化”的浪潮此起彼伏、呼声不断。国内外财经媒体曾以《去“美元化”浪潮来袭》《美元的“王冠”会跌落吗？》《美元霸权遭遇更多抵制》《新兴市场国家警惕“美元陷阱”》《美国应倾听世界的呼声》等醒目的大字标题报道，披露了美元霸权的种种表现，认为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占比约60%，而美国GDP仅占全世界的20%，“去美元化”是一种合理方式。2015年10月，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报告，大声疾呼“必须尽快对现有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实施全面改革”。 　　看上去，美元头顶上的“王冠”正在摇晃。尽管在“去美元化”声浪中，美元有些灰头灰脸，但它在全球贸易和金融领域的中心地位还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这其中的原因在多个方面，主要是美国经济总量很大、美元长期作为主要储备货币的惯性，以及美元成为大宗商品定价货币等因素，都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美元清算系统健全，金融市场体系完善，这也是现阶段其他货币所不能比的。众所周知，美联储、华尔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都是美元霸权的组织部分，要想改变全球金融格局，突破制度障碍以制衡美元霸权，是需要有一个过程的。 　　面对“去美元化”，美国本身也没有采取“鸵鸟政策”。2009年开始，美国展开美元的战略反击，充分运用美元的世界金融霸主地位和惯性作用，采取强、弱美元政策两手并用的办法，针对不同国家实行区别性的“精准打击”。强美元政策的靶向是与美国经济结构相似的欧元区，同时打击资源出口国家。而对于与美国经济互补性很强的国家，则采取弱美元政策。美国强弱两手交替使用，打击敢于挑战美元的“后起之秀”，而且屡屡得手，收效明显。 　　金融危机发生以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声势浩大，形势逼人。美国在如此强大的压力面前，也不得不重新布局美元战略。这主要包括：其一，实现美元基本战略依托的切换，把黄金的依托变成石油和粮食、或者是大宗商品的定价权；其二，在智能化、信息化的产业互联网时代和新一轮工业革命中，重新确定其优势产业，确保继续领跑产业革命和新经济发展；其三，创造条件推动制造业特别是先进制造业的回归，彻底扭转虚拟经济过于庞大的经济“虚胖浮肿”局面；其四，重新制定世界贸易和投资规则，重塑全球贸易版图，巩固美元的霸权。不管怎么说，“去美元化”的声势对美国是猛击一掌，促使其对国际货币改革的力量不可轻视。 　　近一个时期以来，全球市场动荡不止，其中与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不稳定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静观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走向，不难发现其很擅长设置谜局，这边量化宽松尘埃还未落定，那边又屡屡抛出加息“猜想”，量化宽松政策的出台或退出，让全球市场在不断猜测中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备受折腾，不断引发国际市场风云变幻。 　　美联储近些年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货币政策表现，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美元的影响。理论和实践都会证明，任何一个货币都不可能保持长久的垄断地位，美元地位相对会下降，应该下降到与美国经济地位相当的水平；而其他相关货币将会增强。当然，国际货币体系和秩序重建会有一个渐进过程。预计在不久的未来，很可能会形成以美元、欧元和人民币为主导，其他货币为补充的多元化国际货币体系。 　　凭借巨大的经济能量，中国已成功地扩大了人民币在国际上的使用范围。现在，人民币已成为全球第四大支付货币、第二大贸易融资货币、第六大国际银行借贷货币、第六大外汇交易货币、第七大国际储备货币。人民币已成为国际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员，随着它的使用范围和规模不断扩大，将给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带来新的制衡力量。 　　前不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lMF)第一副总裁利普顿表示，该组织已经准备就绪，人民币正式“入篮”虚位以待。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是解决全球发展问题的货币新工具，可以成为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一支稳定力量。人民币“入篮”，纳入特别提款权与美元等货币同处一篮，且其份额超过日元和英镑，这将有利于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朝着公平、公正、有序的方向发展。人们对此满怀信心，也充满着期待。